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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養魚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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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養魚呢你

“喝啊,你留半杯幹啥,養魚啊?”

當我的上鋪端著酒杯、醉醺醺地過去、不顧對方避讓地攬住綦北星的肩時我就意識到,完蛋了,今天鐵定得打起來。

至於打成什麽樣,那就是我和其他室友的造化了。

非要給這次事件找個前因後果的話,綦北星在宿舍裏的人際關系其實一向不怎麽樣。可能是因為他太愛幹凈,可能是因為他不喜歡和我們混在一起喝酒打牌,可能是因為他耳機裏放的音樂永遠和我們不同,可能是因為他專業課成績比我們所有人都好——

簡言之,我們嫉妒他。

我是非常願意承認這一點的,因為並不覺得可恥。其他的兩個室友雖說沒有坦誠到這個地步,但也確實並不將自己這點陰暗施加到無辜之人身上,充其量只是不那麽愛拉著綦北星吃飯,或者出門閑逛。

唯一的問題,出在我的上鋪,那個一百八十多斤的胖子身上。

他不喜歡綦北星——

好吧,他討厭綦北星。

我意識到這個人在不停地找綦北星麻煩是在這次事件前一個月。在那之前,我也並不是沒有察覺到他的惡意,但由於他的惡意幾乎是平等地施加到每個人頭上,所以,在此之前,我也沒認識到有什麽太不同的地方。

直到我發現,他在一次又一次地試探綦北星的底線。

“兄弟,別搞。他不愛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嘗試著上手扒拉開我上鋪兄弟那條油膩膩的胳膊。但沒用,反而被這貨順著力道摜了我一個踉蹌,差點兒把我也絆在那兒。“你他媽別勸我。”他大著舌頭說,“哪兒有大男人不喝酒的——平時不喝裝裝清高也就算了,今天是老子——嗝——分手第七天,是老子愛情的頭七,不喝?不喝不就是瞧不起我嗎!”

我不太能理解這是個什麽思維邏輯,但我知道,靠我一個人的力氣,鐵定是拉不開這個一百八十多斤的醉鬼的。

所以我回過頭去,試圖用目光向我剩下的那兩個不爭氣的室友求助。

——餵不要那麽整齊地避開我的視線啊你們兩個!

事到如今也不是罵人窩囊的時候,我只能重新把頭扭回來,認命地拖著凳子在他倆面前坐下,試圖充當一面人形屏障。

綦北星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決定低頭,把那半杯酒一飲而盡。我瞅準時機,本想趁這個機會沖上來敬個酒或者打個岔,卻沒想到那哥們兒醉醺醺地吼了個好,而後將整瓶啤酒從小桌底下拿了上來,咣當一聲,擱在綦北星面前。

“好酒量!來,兄弟敬你一瓶!”

綦北星整個人都跟著這一動作僵住了。

我也是。

——他爹的你這是什麽套路啊!

綦北星不愛喝酒這件事在我們寢室並不是什麽秘密。打從一開始我們找他約酒的時候他就很坦誠地告訴過我們,他不喜歡酒的味道,也不喜歡醉酒的感覺。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幫我們收拾殘局,但他不想喝。

我和剩下的兩個室友並不覺得這話說得有什麽問題——誰還沒個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了?

但我上鋪不這麽覺得。

他原話是:

“又不是不能喝,為什麽不喝?喝!喝酒才是促進感情的好方法!”

其實我們都覺得這人神經病——人家不愛喝你非逼著人家幹什麽?但,礙於室友情面,誰也不敢說出來,大家只能打著哈哈,掩護綦北星逃離宿舍。

但這次,他逃不了了。

我身後,兩個室友見此情景總算不再裝死——廢話再裝下去就真的有人要死了啊——一個沖上來打哈哈說大哥真會開玩笑,另一個眼疾手快地把酒瓶子摸過來就是一個起瓶子倒酒的大動作。還不等大哥反應過來,酒已經被分進幾個一次性杯子裏,而其中三杯已經下了我們三個人的肚。

縱使有酒精作為一層掩護,我們幾個人現在也看得出,這哥們兒的臉臭得要死,青一陣兒白一陣兒的,頗有下一秒就要把我們四個人生吞活剝了的架勢。綦北星被困在他胳膊下,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一聲不吭,安靜得像個被莫名其妙抓起來的小兔子。

沒人出手,也沒人敢出聲。場面詭異地安靜下來,好像我們正在面臨的,不是一場即將爆發的鬥毆。

當然,其實我們都明白,彼此當時沒第一時間出手的顧忌是什麽。

雖說三個人攜手不可能打不過這一個手無寸鐵的酒鬼,但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願意把事情搞得那麽難看。一旦真打起來,背不背處分的倒還在其次,關鍵是萬一真被他抓住了什麽把柄、影響到以後的前途,那就不好了。

綦北星自然也是出自這一點考慮。不然憑借他的體量、他的鍛煉頻率,真和這哥們兒打起來,他還真未必會落下風。

局面就這樣僵持著,直到——

直到那家夥突然毫無征兆地伸手摸向了空啤酒瓶。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來的那麽大力氣和那麽快的反應速度。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當我意識到我沖上去死命掰住了那已經失去理智的人的手臂時,綦北星已經從那胖子手下鉆出來,徒手掰開了那胖子緊緊握著啤酒瓶的手。

剩下的兩人雖然反應慢了半拍,但也迅速上前來,合力將這已經有些見人就打的醉鬼從凳子上拖下來,按在地板上,生怕一個沒看住鬧出大亂子來。一百八十多斤的人開始奮力掙紮和嚎叫起來,分貝之高,罵的內容之臟,聽得我都懷疑自己會不會得中耳炎。

從他那及時脫離了苦海的前女友,罵到不順他心的綦北星,不知道為什麽,居然用的是同一套詞。我偷眼觀察綦北星的臉色,他似乎並沒被這顯然是喪心病狂的罵聲攻擊到,除了最後一句:

“你他媽就是個死裝清高的爛貨。”

綦北星眉頭一皺,然後裝作不經意地擡手,幹脆利落地反掰了一下手裏這人的小拇指,換來一聲淒慘但我們聽著都很解氣的哀嚎。

導員趕到的時候這哥們還在叫。嗓子叫劈了,身上也蹬累了,但還沒有要停下來的痕跡。無奈,唯一的方法還是報警,因為除了警察,也沒人有權利把他捆起來。

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兒。第二天還有課,導員讓我們四個回去休息,至於這個貨,他親自盯。

那天晚上的風好像特別涼。兩個室友走在前面,我和綦北星走在後面。不遠不近,好像一年來幾個人的關系。綦北星身上的肥皂香味流淌到我鼻腔裏,那一刻我突然鬼迷心竅,然後說:

“綦北星,你唱歌真的特別好聽。”

綦北星嘴角翹了翹,不置可否又不動聲色地貼得近了點,把我們間的距離縮短了五厘米。

“你想聽什麽?”

“什麽都可以。只要不是美聲。”

“放心。”

我看著他擡起頭。晚風拂過他的臉,一秒,兩秒,像留聲機落下唱針前的自我準備。接著,深沈而不失明亮的聲音在路燈下蕩漾起來:

“雲兒飄進天空的胸懷,薔薇在春風裏朵朵開……”

“莫等夕陽西下、點點殘霞,只剩下無盡的牽掛……”

是蔡琴的《我要如何不想他》,連我這個不怎麽愛聽她歌的人都聽得出來——事實上,不愛聽只是一種借口。當下流行歌的雖然招年輕人喜歡,但顯然經不起細品,而真正的品味、紅酒一樣的質感,其實都藏在這樣的歌曲中。很慢,很久,悠揚的旋律竟然給我以如沐春風之感。某個站在路口等紅燈的瞬間,聽著耳畔傳來的哼唱,我忽然萌生出一種幸福得想要當場死去的沖動。

我莫名其妙地想哭。綦北星可能也是,因為他唱到最後竟然落了一遍反覆——但願後來回憶的時候他不知道,不然他這個完美主義者大概真的要發狂了。

前面的兩個室友並沒有停下腳步,但也並沒有一去不覆返。他們安靜地在距離我們十米左右的位置走著、走著,雖然不曾回頭,卻也安靜地給予著力量。

一直到校門口。其中一個舍友終於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樓下有個宿舍正在組樂隊,綦北星,你想不想去試試?”

綦北星喜出望外地瞪大了眼,搞得我很不服。

“餵,光叫他不合適吧,我也是會唱歌的好不好!”

“……我昨天就跟你說了,你不是說今天去找他們的嗎?”

哦,忘了,不好意思。

總之一切就是這樣順理成章地發生了。當晚我上鋪沒回宿舍,我破天荒地睡了個沒被床板的吱嘎聲和震天響的呼嚕聲叫醒的好覺,第二天四個人湊在一起膽戰心驚地給導員打電話問什麽情況,得到的答案居然是我上鋪的哥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奇葩事兒要被開除了,哪天回來收拾東西他會提前通知我們四個避開——

“救命恩人。”

綦北星下了個結論,並決定從此之後發憤圖強,替導兒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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